。”
黎黛心一惊。
她听到男人的身体里穿出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,是她久违的温柔,令她陌生到初听时, 险些没认出来。
她恍然,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久没有听到儿子如此温情的声音了。
也大抵是与尚不通语言的婴儿独处,才会让封闭多年的心悄然打开一条缝,让段知影难得愿意对这世界,倾吐片刻心声:
“白天太突然,哥哥状态也不好,怕伤到你。哥哥没有讨厌你。”
黎黛眼酸,再也抑制不住情绪,抬手掩住了嘴。
她听见段知影脆弱得几乎要破碎的低音,颤抖地祈愿:
“你是我们的希望,你还没有经历过任何伤痛。
“礼颜,哪怕疏远我,也要好好长大。
“不要被我拖累,你要快乐长大。”
妙妙坐在副驾上,看向行车中的段知影。
车内并未点灯,只有窗外的流光划过男人线条起伏的侧脸。
光被浓密的眉睫遮蔽,丝毫透不进那双眸子里,阴影投落在他的面颊上,随车流动,像一闪而过的黑色的眼泪。
段知影没说话,但妙妙却能感受到,他的情绪很不好。
它的视野很低,并不能看到窗外的风景,并不能判断段知影要开车去哪。
好在,车载的实时地图显示了沿途路况,从几条路名和几个眼熟的店铺名来判断,妙妙初步得出答案:
是前往出租屋的方向。
妙妙知道,段知影不能轻易回忆温妙然。
但出租屋里又有太多和温妙然有关的记忆。
所以,只有当段知影的心情,糟糕到无以复加的程度,到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更失落的程度,他才敢去那里看看。
上一次妙妙知道的这种情况,是段书逸的演唱会后。
大量与温妙然强相关的中伤、谣言、风波、曲折出现,让段知影不得不直面,直到亲手终结一切后,他才遍体鳞伤地躲进那个小屋疗伤。
而今天,段知影再次选择了去那里。
是因为,又发生了让他十分难过的事吗?
妙妙没料到,原来和段礼颜相处的不顺,会让段知影如此挫败。
可转念,妙妙又理解了段知影的心情。
因为段知影最适应的表达爱的方式,是纵容——
答应陪段书逸一起出差奔赴演唱会,答应黎黛将送小猫改为探班,答应段南寻一起难得地喝一次酒。
可碰上不会主动提出需求的段礼颜,段知影就会无措。
面对一张与自己相似的童稚的脸,面对与自己几乎相仿的寡言隐忍的个性,段知影不懂得,如何主动给予爱。
就好像一个人独处,却无法享受孤独,因为内心不得平静,因为他从始至终未曾自洽。
毕竟段知影许久未曾善待自己。
要一个虐待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人,有朝一日突然擅长爱惜自己,其实是一种苛责。
这便是段知影此时面对的困境。
和段礼颜的相处,是一面镜子,让他看见了镜中不堪的自己:
自温妙然死后,他就面目全非,不曾爱过自己。
他不是不爱段礼颜。
他只是不会。
得知自己刚出生时,曾被那个看似冷冰冰的哥哥那般小心地抱着哄过,段礼颜本绷紧的小脸果然舒展,蓄着腼腆的笑。
小孩很好哄,哪怕没有那段经历的记忆,只要得知自己喜欢的哥哥也很疼爱自己,就已经心满意足了。
因为心情好,段礼颜也很好哄睡,黎黛和段书逸几乎没费什么功夫,就让小孩乖乖上床入眠。
奔波了一天的段书逸本该疲惫,可却因黎黛方才意味深长的话而心绪起伏,毫无困意。
如果黎黛所知道的往事,仅仅只是“抱婴儿”这种程度,不至于让她这么多年回忆起来,还带着哭腔。
段书逸有种隐约的直觉:黎黛还有事情没说。
而这件事,或许与他自己有关。
果不其然,刚走出段礼颜的卧室,段书逸就看到了厅中的黎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