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祯父亲那时正处于升职的关键期。他所在的警局,向来对灰色产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无他,只因警局内部的确存在不光彩的交易,要仰赖那些已与地头蛇无异的皮条客,治理这座偌大的翰城。为了表面的光鲜亮丽,内里藏污纳垢似乎也成为情有可原。
庄应生正是这样拿捏了苏祯的父亲,借他之手,截下所有意图破坏庄应生仕途的有心人。苏祯亦不在例外。或许在苏祯父亲眼中,女儿那点稀薄的正义感,当然远比不上他自己的晋升,于是他屡次警告女儿,不准再插手庄易茗的事情。
苏祯惊诧,进而觉得好笑。如果说这便是成人世界的残酷真相,那她在十四岁时,便已把这些大人一一堪破。他们为了自己的那点微薄利益,不顾一切地拼命向上爬,把任何有利可图的东西都抓在掌间,企图从中博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。这或许无可厚非,但苏祯绝不认同,在这条通往上层的道路上,需要以牺牲亲人为代价。
她的想法,带着孩童式的天真,以及脱产阶级的不切实际:她希望每个人,都能得到幸福快乐、安全美满的人生。
但在那时,她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,蚍蜉撼树,何以成功?所以苏祯就此沉寂,装聋作哑,不去想不去看,只是还如以前那般,一无所知地当着庄易茗的好友。
这些年来,她冷眼旁观着翰城上演的一出出丑恶戏码。庄应生迎娶新妻子,把女儿、妻子乃至他自己都当作交换好处的筹码,这些筹码堆砌成台阶,将他推上翰城话事人的位置。
多可笑,掌控一整座城池的人,其上位之路竟是由卖身铺就的!苏祯因此而常常冷笑,既感到恨意,又无可奈何。她们苏家的利益亦已与庄家纠葛深重,难以斩断,尽管她已暗中收集了许多证据,但假如她真的要迈出举报的那一步,那苏家也将一齐被拖下水。
恨庄应生的人这样的多,他却始终没有倒台,毕竟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庄应生正是咬定了这一点,才在翰城肆意横行了这么多年。他精心罗结这一张利益网,把翰城的大多数权贵皆囊括于其中,利用把柄与财富,将他们系作一根绳上的蚂蚱。庄应生断定其中无人敢做那个孤身英雄。
人,只要活在这个世上,就必然有所牵绊。如果亲朋好友全都身陷局中,那么少有人愿意抛弃这些联络,只为一逞所谓的正义。庄应生因此而深感高枕无忧,自觉他的帝国绝无覆灭的可能,日复一日,将他的暴政推行至翰城的每一个边角。